06 | 为什么抑郁症会越来越多？
你好，我是***。欢迎来到我的得到课程《抑郁症医学课》。
上一讲，我们解释了抑郁情绪的进化意义，知道了包括抑郁在内的各种负面情绪，都有哪些积极作用。
这一讲，我们再来看看，为什么如此重要的生存工具，会让我们当中相当一部分人遭受抑郁症的折磨。
在我看来，这个问题有内因和外因两种可能的解释。下面我们分别说说。
内因：基因变异
从内因来看，各种偶然的基因变异，可能会让抑郁情绪这个重要的生存工具，在一部分人当中出错——不仅特别容易被调用，而且一旦调用就很难关闭，所以就导致了抑郁症的出现。
人类遗传学的研究证明，抑郁症的发作确实和遗传因素高度相关。
研究发现，如果一个人患上了抑郁症，那么他同卵双生的兄弟或者姐妹，也就是遗传物质几乎100%相同的兄弟姐妹，出现抑郁症的概率也会大大提高，大概在40%上下。
而且，科学家们也已经发现，几个特别的基因变异，和抑郁症的关系非常密切。
这其中被研究得最多的，可能就是和血清素转运体相关的基因变异。所谓血清素转运体，就是神经细胞里帮助把用过的血清素重新回收利用的蛋白质。既然血清素和抑郁症相关，那血清素转运体基因的变异会影响抑郁症的发作，也就很符合常理了。
除此之外，还有不少基因被发现和抑郁相关。就在2016年，一项发表在《自然》杂志的研究，找到了两个位于人体10号染色体上的基因变异，和中国汉族女性的抑郁症风险有关系。
说到这里，抑郁症出现的内因就不难理解了。
遗传物质DNA在复制的过程中，难免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错误。这样一来，和抑郁症相关的基因变异，总会击中一部分人。这些人就像是买了带着抑郁症标签的遗传彩票，确确实实更容易患抑郁症。
理解抑郁症背后的遗传变异有什么用呢？
你可以想象，如果有一天我们彻底搞清楚了所有会导致抑郁症的基因变异，那么可能就获得了根除抑郁症的终极方案。
比如说，是不是可以动用基因编辑技术，在一个人的大脑里修正这些基因变异？这样一来，就可以在保留正常情绪功能的同时，阻止抑郁症的发生。
退一步说，就算基因编辑这样的技术可能风险太大、不好用，我们也能针对这些基因变异设计药物，治疗抑郁症。又或者，我们可以针对这些基因变异设计方法，提前预测和准确诊断抑郁症。这些诊断和治疗方法，当然都是很有用处的。
当然，我需要明确强调一下：虽然抑郁症肯定和遗传因素相关，我们也已经找到了一些相关的基因变异，但是作为一种非常复杂的疾病，和抑郁症的发病相关的基因变异可能多达成百上千个。单看一两个基因变异，可能根本不足以解释抑郁症，也不足以预测一个人会不会得抑郁症。
就拿刚刚提到的2016年的研究来说，科学家发现的两个基因变异，和抑郁症的关系是很确凿的，但是它们对抑郁症发病率的影响，也就是10%上下。对于任何一个个体而言，这点影响的意义都是挺有限的。
科学家们可能仍然需要很多很多年的研究，才能真正搞清楚抑郁症背后盘根错节的遗传学原理，并利用这些原理去预防、诊断和治疗抑郁症。
外因：现代生活方式
从外因看，可能是现代人类的生活方式和生活环境太过特殊，让抑郁情绪这个正常功能被过于频繁和错误的调用，从而大大提高了它发生异常的可能性。
如果说内因强调的是抑郁症的随机性和难以避免，那外因强调的就是我们人类要为自己的抑郁症付多大的责任。
事实上，抑郁症确实是一个和现代化关系密切的疾病。
在世界范围内，抑郁症发病率和各国人均GDP之间存在明显的正相关。而在一个国家内部，比如美国和英国，抑郁症的发病率也在一代代人之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持续提高。出生于1945年之后的人，相比出生于1945年之前的人，抑郁症发病率整体高出了10倍。尽管中国整体的抑郁症发病率仍然很低，但是也同样出现了快速提升的趋势。
一定是现代人类世界出了什么问题，让在进化历史上千锤百炼的抑郁情绪都承受不住，出现了异常。这会是什么问题呢？
科学家们已经发现，像睡眠紊乱、缺少亲情和友情、生活环境的剧烈变动、失业、离婚……这些生活中的常见事件，都能提高抑郁症的发病率。而这些问题在最近半个多世纪里，在人类世界中越来越普遍。
换句话说，经济全球化、社会原子化、越来越长的工作时间、越来越频繁的工作变动、越来越快的社会变革，这些你可能非常习惯、甚至认为是现代社会常态的东西，可能都会成为抑郁症的诱发因素。
在中国这样一个经济迅猛发展、社会结构和价值观念在几代人的时间内剧烈变动、存在大规模人口迁移的国家，抑郁症发病率的持续走高，可能更是意料之中的事情。
我们可能会忍不住问这么一个问题：为什么？为什么抑郁症会成为一种和现代化密切相关的疾病呢？
这是一个有价值的科学和医学问题。
上一讲，我们讨论过抑郁和其他的负面情绪，在生物进化历史上可能起到的关键作用。它的速度优势、协调作用，以及保护作用，能够让我们的祖先在危机四伏的大自然里更快的预警和逃避危险，更好地统一思想、做出行动，同时避免陷入毫无意义的争斗当中。
但是请注意，这些价值是有使用前提的。
在人类祖先长期的狩猎和采集过程中，大脑只需要处理性质相对单一和明确的信息。在这种情境下，情绪工具能发挥最大的作用。
说得通俗点儿，在这个场景下，大脑只需要把看到、听到的所有东西，分成好坏两类就可以了：能够填饱肚子的、能够遮风挡雨的、能够传宗接代的，是好东西；可能会威胁自己生命的、可能会抢夺自己资源的，是坏东西。
而如果一个东西乍看起来搞不懂是好是坏呢？也简单，当成坏东西处理就行了。所谓“一朝被蛇咬，十年怕井绳”，其实说的就是这么一种处理信息的原则。毕竟把一根绳子当成蛇，无非是白白逃跑一回，但是要把蛇当成一根绳子，那可能命就没了。
但是，在最近一万年时间里，人类文明出现了。在这个全新的世界里生存，首先需要克服的，就是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做决定的情绪反应。
比如说，电视里传出一声狮吼，我们要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，不需要害怕、不需要逃跑；女朋友和别的异性出去吃饭很正常，不见得就是背叛了你的爱；一句恶狠狠的批评，可能不是有人要敌对你，反而是帮助你成长。相反，总是对你示好的，可能只不过是想骗取你的财富。所有这些需要调用理性分析的事情，我们的祖先在非洲大草原上可没有遇到过。
还有，现代社会越来越快的生活和工作节奏，要求我们在不同的问题之间切换自如。这也违背了我们的情绪本能，导致它更容易出错。
可能上一秒钟你还在批评自己的老公，下一秒钟老板打电话来布置工作，就得立刻笑脸相迎；可能刚刚被女朋友甩了正在舔伤口，你关注的足球队又拿了冠军，球友们让你一起去庆祝。
你看，进化赋予我们的情绪工具，习惯于在信息不充分的时候快速产生非黑即白的、持久的反应。当它总是面对需要深入分析才能决策的场合，需要在不同场景之间快速切换的场合时，不出乱子才怪呢。
对抗抑郁症的突破口
那怎么办呢？
有些人想到的是，回归传统生活方式，但是这个方法肯定行不通。
在整个人类文明史上，始终都有一批人，把人类遇到的问题归结于现代性，并选择远离和对抗。老实说，这种策略哪怕真的对某些人有用，也没法拯救整个人类可能会出现的精神危机。毕竟让七十五亿人全部回归一万年前的生活方式，理论上就不可能做到。
还有些人可能想的是，彻底改造人类的情绪功能，让人脑适应现代生活，但这就更是痴人说梦了。
从进化尺度上看，人类文明的一万年历史，只是短暂的一瞬间，根本不足以改变大脑的固有结构。就算人类在现代社会再生活十万年、百万年，我们的大脑都还只是那颗成长于狩猎采集时代的原始人大脑。
换句话说，现代化和人类本能情绪的对抗，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。
而在我看来，想要赢得这场战争，也许有两个突破口——
第一个突破口在于，和人类历史上曾经重复过无数次的那样，现代化带来的问题，就让现代化帮我们解决。
比如虚拟现实技术，也许能帮助抑郁症患者修复社交能力；比如专门设计的计算机软件，可能会帮助抑郁症患者找回久违的快乐和成就感。这方面的研究，我会在下一个模块和你仔细讨论。
第二个突破口在于，既然本能的情绪反应确实比理性思考更古老、要强大，那就干脆不要想着用理性去压制和消灭情绪，而要学会让情绪和理性共处。
一个实际的例子，就是近年来越来越流行的正念冥想。有很多证据表明，正念冥想确实可以帮助我们对抗抑郁症。同样，我会在后面和你详细讨论这种治疗方法。
总结
到这里，为你简单总结一下这两讲的内容——
1. 从进化的角度看，人类的负面情绪，包括抑郁在内，都是非常重要的生存工具。
2. 但是，负面情绪也有它们固有的问题。比如遗传变异可能会干扰它们的正常开关，比如在现代社会中，情绪工具难以处理需要理性分析的复杂信息，难以应付需要快速切换的生活和工作场景。因此，古老的情绪工具和现代生活发生错配，越来越多的抑郁症出现了。
3. 想要从根本上对抗抑郁症，可能有两种方案：一种，是用现代化的科技工具解决现代化带来的抑郁症问题；另一种，是学会让理性和情绪共处。
下节预告
到这里，第二模块的内容就和你介绍完了。
我们对抑郁症本质的追寻，先后到达临床医学、心理学、神经科学的层次，最终到达了生物进化的层次。希望在这次探索的旅程里，你对这种疾病、对人类的情绪、对人类的大脑如何工作，都有了全新的认识。
而更重要的是，这个探索旅程里的每一种新理解，都为人类贡献了新的抑郁症治疗方案。
在下一模块，我们来一起看看，对抑郁症不同层次的理解，如何用不同的方法帮助我们治疗这种疾病。
